律師之偵查辯護
認罪案件如何爭取檢方不起訴
陳慶尚律師
一、 律師於偵查中的功能：
（一）刑事偵查不公開，警察、調查局人員、檢察官調查犯罪事實，訊問被告或犯罪嫌疑人時，被告、犯罪嫌疑人，或其配偶、直系（如父、母、子女）或旁系（如兄弟姐妹等）三親等內血親，均可獨立為被告或犯罪嫌疑人選任辯護人。辯護人不是被告之訴訟代理人（民事案件當事人得委任律師為訴訟代理人，由律師全權代理，本人可以不出庭），因此在檢察官調查犯罪事實，訊問被告時，律師只能「在場」，而不能代替被告回答與「犯罪」有關之「事實」問題。因此很多當事人常感疑惑，偵查期間如果律師只能「在場」，那偵查期間聘任律師何用？這倒是個值得探討的問題。
（二）偵查不公開，因此偵查期間，律師除了不能調閱卷宗筆錄外，其他於審判程序律師該有的功能，律師也均能一一行使。例如阿扁被特偵組收押禁見，也只有律師能前往會面，與阿扁談天說地，討論國家大事。此外，偵查期間聘任律師在場，一來，可避免當事人被檢調人員「刑求逼供、威脅利誘」，確保陳述不被扭曲誤導。按當事人遭檢調約談時，內心難免忐忑不安，往往稍被威嚇、利誘一下，就「知無不言，言無不盡，終至不知所云」。所謂「案重初供」，等到了法庭才一昧主張「檢方筆錄為被告審判外之陳述，不具證據能力」云云；此時再如何滔滔雄辯，要說服法官相信你現在講的才是「真話」，恐怕就難了。因此，律師的在場，往往能發揮「穩定軍心」的效果。二來，從檢調人員的提問方向，律師得以客觀立場「旁敲側擊」推估檢調所掌握之證據程度，協助當事人擬訂辯護策略：究應「俯首認罪，請求從寬發落；或者強度關山，死不認罪」。三來，律師可與當事人透過事前的沙盤推演，了解整個案情概況；若當事人之陳述不甚清楚，律師也可「適時補充事實、澄清當事人之語意」，避免出錯；並協助當事人閱覽筆錄，糾正錯誤。四來，律師可以隨時提出書狀，協助當事人整理事實爭點，提出法律辯護，也可在場適時為被告提出有利辯護。常有被告為自己強力辯護，卻被檢方貼上「態度不佳、毫無悔悟、飾詞狡辯」的標籤；但是律師就無此顧慮，因為替當事人與檢方論辯事實與法律爭點，這是律師應盡的天職。五來，律師可以為當事人聲請調查有利證據，或傳喚證人對質，以釐清事實真相。
（三）對於罪證確鑿之案件，檢方如何對被告論罪科刑，也是辯護律師可與檢方「討價還價」的地方。通常對於罪證確鑿之案件，檢方可以將被告起訴，也可以對被告為不起訴處分。此不起訴處分，包括依職權為「微罪不起訴」，以及「緩起訴」。檢方起訴被告，也有兩種處理方式，一為，由檢方向法院提出「簡易判決處刑聲請」（註：法院如依簡易判決程序對被告科刑，只能對被告判處緩刑或得易科罰金之刑）。二為，對被告直接提起公訴，由法院依通常審判程序對被告進行審判（通常審判程序，應循證人交付詰問、辯論程序）。因此對於罪證確鑿之案件，如何爭取檢方對被告「職權不起訴」或「緩起訴」，也是律師於偵查期間可以選擇的辯護方向。
二、 案例
天眼公司為一家經營文教事業的公司，營業對象為國中小學，因此百分之90之業務，均是參加政府採購投標而來。天眼公司有位新進員工王某，為爭取一筆40萬元之摽案，為免文件不齊，被剔除資格，於投標時另借用其友人公司名義一起參與陪標，結果因二家公司提出之押標金銀行支票號碼相連，被視為有圍標嫌疑，而被招標單位主動移送調查局偵辦。王某對借用其友人公司名義參與陪標之行為坦承不諱，天眼公司負責人則否認知情。
三、 對案例行為如何處罰
（一） 王某行為已觸犯政府採購法第87條第5項：「意圖影響採購結果或獲取不當利益，而借用他人名義或證件投標者，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，得併科新臺幣一百萬元以下罰金。」之罪，對此犯罪行為之處罰，如果未涉及公務人員貪污瀆職行為，招標金額又不大，檢察官通常都會以緩起訴處分結案，即對王某處以緩起訴（被告認罪，並同意捐款一定金額給公益單位）。至於公司負責人應否依共犯併罰，也是可辯護之空間之ㄧ。另依政府採購法第92條規定，公司受僱人觸犯政府採購法，應對受僱人之公司，同時科處罰金刑；對此罰金刑，檢察官亦得對涉案之天眼公司，給予緩起訴處分。
（二） 對於觸犯政府採購法之案件，除了以上所述之刑事處罰外，廠商最在乎的，恐怕就是被停權處分（禁止參與政府採購標案）。依政府採購法第101條及第102條之規定，公司觸犯政府採購法，一旦刑事處罰成立，例如被判罰金、緩刑或有期徒刑，均應將違法廠商刊登於政府採購公報給予停權處分；停權期間，被判罰金、緩刑者，停權1年；被判有期徒刑者，停權3年。但對於「借用或冒用他人名義或證件」之違法行為，即使被檢方處以「緩起訴」，依實務作法，均停權3年（自刊登政府採購公報日起算3年），此等作法，明顯不符罪行相當及比例原則，但除了修法，廠商恐怕也只能無奈接受。
四、 案例行為如何辯護
（一）如上所述，王某係天眼公司職員，借用他人名義參與政府採購投標行為，違反政府採購法第87條規定，得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，得併科新臺幣一百萬元以下罰金。若天眼公司負責人確不知情，不依共犯處罰；但因王某係天眼公司職員，如王某觸法，依政府採購法第92條規定，天眼公司亦應依第87條規定，科處罰金（公司不得科處徒刑）；同時依同法第102條規定，天眼公司也會被停權3年，禁止參與政府採購業務。由於天眼公司百分之90業務與政府採購有關，為避免被停權，就只能請求檢察官直接作出不起訴處分，包括以犯罪嫌疑不足，為不起訴處分，或依職權為「微罪不起訴處分」，捨此別無他途（若檢方給予公司緩起訴處分，公司仍會被停權3年）。
（二）為使公司免被停權，辯護方向可分別從無罪及微罪二方面進行：第一、行為人無違反政府採購法之主觀犯意，依法不構成犯罪。理由：「按政府採購法第 87 條第5項所謂「借牌陪標」禁止之規定，主觀上須有影響採購結果或獲取不當利益之不法意圖，如果僅因不熟悉政府採購法之相關規定，為免投標文件不齊無法投標，而借用友人公司名義參與陪標，主觀上應無意圖影響採購結果或獲取不當利益之不法犯意，依法應屬無罪」。此論點雖有法院判決實例支持，但被檢方接受之機會不高，基於「無魚蝦也好」之策略，如檢方能接受「微罪不起訴」之訴求，也一樣能達到當事人不被停權之目的。為達此訴求，辯護重點即應從「情、理、法」三方面進行。情的方面，基於「罪疑惟輕」原則，仍應強調行為人無主觀犯意，無獲取不當利益之不法意圖，不符政府採購法第87條之犯罪構成要件。理的方面，則以涉案招標金額不大，與公司之年營業額不成比例，公司一旦被定罪停權，將損失慘重，不符司法正義。法的方面，法律既賦予檢察官微罪不起訴之處分職權，檢察官自得視具體案件之情節輕重，依職權為「微罪不起訴」之處分，以符處罰從寬之精神。
五、 結論
刑事案件之辯護，無論是於偵查期間，或審判階段，往往須隨案件之進展，隨時調整辯護策略。有些罪證確鑿案件，與其強詞奪理，飾詞狡辯，還不如俯首認罪，請求從寬發落，來的划算。但如果被告確係冤枉，當事人也不應輕易妥協，理當據法力爭。刑事辯護是一門藝術，分寸如何拿捏，對當事人及辯護律師均是一大挑戰。